第 24 章_超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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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郭文洋传回来的消息非常不好,省里最近有两个局级干部,加上处级干部、办事员一共十几个人被牵扯到一宗土地买卖行贿受贿的案子里,导致所有和土地有关的部门都风声鹤唳。郭文洋找的两家公司,一个公司直接回绝了,另一个公司的背景更深厚,胆子也更大,实在垂涎于这几块土地的丰厚回报,答应尽快找省里的一个主要领导提一下这个事,如果行得通,隆鑫公司就按照原价出让地块,如果行不通,也不会让宋长胜察觉。

  郭文洋风尘仆仆地从省城赶回来,和陈端成一起等待消息。

  一连几天都没有消息,可是不能催促,只能等待,这个过程很不好受,陈端成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来,像被关进了黑屋子,就等着有一个人来打开门窗,放入光明,他就可以重获自由,顺畅地呼吸了。他每天很早就到公司,郭文洋也凑到他的办公室去,两人不怎么说话,抽烟都抽得很猛。

  差不多一个星期以后的一个下午,消息终于传来,那家公司找到了省里的领导,尽管开出了很优厚的报酬,但领导考虑再三,还是拒绝了。其实也正常,在这风口浪尖上,稍有不慎便会被抓住把柄,钱再好,也不值得用牢狱之灾去换取。

  虽然结果不算意外,但陈端成还是被彻底打击,如果说之前是等待宣判结果,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那么现在就是斩立决了。他麻木地站在窗前,高大的落地玻璃倒映出他的面容,那上面是再华贵精致的衣着都掩盖不了的苍白绝望的表情。

  郭文洋也不再抽烟,散坐在沙发上,和陈端成隔了半个屋的距离,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任屋外云卷云舒,风起风落,两个人都陷入死寂。

  天擦黑的时候,陈端成还站在窗前,黑魆魆的如同一块铸铁,郭文洋不愿再继续沉默下去,他走到陈端成身边,低声说:“阿成,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

  陈端成迟钝地扭过头,因为太久没动,脖子发出了轻微的“咔擦”声,他说:“我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够努力,就可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可现在,宋长胜的一根小手指就压得我不能动弹,你说,我们这些年都活了些什么啊?”

  他说得很慢,语气悠长无奈,英雄末路的悲哀尽在其中。

  郭文洋抓住他的胳膊,将他侧过来,大声喊道:“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我听着难受,你若是实在不愿意和吴梦雨结婚,我们就当做从来没有发过财,没有过今天!可是,你不要忘了,今天的这一切,是你费了多少力,吃了多少苦,差点连命都没了才换来的,你要是放弃了,对得起你当年的自己吗?”

  当年的自己?陈端成有点想不起来了,优渥的生活过得太久,都忘了当年的自己是什么样了。

  当年的他,在闷热的地下车库里拼装走私车,有一次在切割车门的时候,切割机弹起来把他的小腿切了一个深可见骨的口子,可是当时走私车紧俏,客户急着要货,华哥人手不够,他咬着牙,随便找了块破布包扎了一下,继续没日没夜地继续干。几天以后货交了,人也倒了,被送进医院说是已经感染,得了败血症,足足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可正是从那次起,陈端成得到了华哥的赏识,成了华哥最得力的手下,后来华哥又支持他单干,在单干中赚到的钱,为他以后的圈地积累了金钱上的基础。

  还有一次,在圈地的时候,陈端成硬是从当地的一个狠角色“黄胖子”手里夺走了一块地。对方怀恨在心,趁他落单,把他敲晕了捆住手脚,扔到海里,差点将他弄死,幸好被人所救。侥幸捡了一条性命的陈端成,大难不死,隐忍了一段时间没有出现。黄胖子以为他怕了,放松了警惕,谁知道竟被陈端成设法买通了他身边的人,诱骗出来,挑了手筋脚筋,彻底废掉。

  陈端成慢慢地回忆,脸上线条逐渐硬朗,郭文洋看着他,低沉地说:“阿成,我们有今天不容易,一旦放弃了,我们就会被打回原形,再也没有机会东山再起!不过是换个人结婚而已,先过了这关,以后再看情况而定!”他顿了顿:“你如果实在舍不得,可以先把她安排在别的地方……”

  陈端成大怒,叱道:“先不说李渡的性格倔强,宁折勿弯!我也不能那么不要脸,一边和别的女人结婚,一边又占住她,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脱身!”

  “你骂我我也要说完,你别忘了你是个男人,是男人就得有男人的样子!”郭文洋越说越激动,大声吼道:“以前我们是趁乱发财,但现在不可能了,你这次垮了,就不会再有机会东山再起,你从此回家抱着老婆孩子睡觉去吧,陈端成,你他妈的有没有出息,为了盘弄个女人就要毁掉你一手打拼的事业,值得吗?值得吗?”

  值得吗?陈端成沉默,

  郭文洋有一点说得很对,他的发家史,可以用乱世出枭雄来形容,可按照现在的经济秩序,一旦他垮掉,就没有资本卷土重来,虽不至于穷困潦倒,但是想要恢复今日之辉煌,却永远只能是个奢望了!

  郭文洋犹在大吼:“陈端成,我告诉你,如果你今天选择了李渡,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后悔,因为你不甘心!”

  陈端成一直保持沉默,任由郭文洋大喊大叫,

  是啊,老婆孩子热炕头,听起来惬意温馨,其实不过是没能力的男人安慰自己的鬼话,他要是真过上了这样的生活,又能幸福多久呢?

  每个人都想往上爬,但是又有几个人能爬到山顶,领略一览众山小的风光?而一旦开了这样的眼界,谁还愿意匍匐在地上,仰望他人的脚底呢?

  陈端成在混乱之中突然做出了决定,他坐在椅子上,转了半个圈,背对着郭文洋,冷冷地说:“你走吧,我自己知道!”

  郭文洋的吼声戛然而止,他用力地捏了一下陈端成的肩膀,转身稳稳离去。

  陈端成大脑放空,休息片刻,拿起桌上的手机,给吴梦雨打电话,动作一气呵成,这个电话,意味着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没有犹豫的余地了。

  吴梦雨这段时间出去玩得少,下了班常常一个人房间里待着想心事。她总感觉父母好像知道了什么,尤其是母亲,看她的眼神怪怪的,问过她好几次怎么没出去打球。

  还有陈端成,到底喜不喜欢她呢?她给他打过几次电话,都是找的请教球技的烂借口,陈端成在电话里语气一般,没有什么特别的暗示,不过也没有不耐烦。但是有一次她晚上打电话给陈端成,他没接,第二天才回电话过来说他晚上睡得早,没听见。

  吴梦雨仰躺在枕头上,正在生闷气,恨自己不争气,老想他,恨他高深莫测,让人猜不透。电话里传来铃声,吴梦雨随手摸了一下,没摸着,一看电话在脚边呢!她懒得起身,就用脚把电话推过来,撇了一眼号码——陈端成!吴梦雨瞬间从床上一跃而起,坐好,调整呼吸,然后接通,

  “你干嘛呢?”陈端成的声音清润,仿佛和平时不一样,

  “我没干啥,玩儿呢!”

  “那你明天有没有时间一起打球?”

  吴梦雨有字冲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假装思索了一下才说:“应该……有吧!”

  那边轻笑了一声,说:“那好,明天九点我来接你,会不会太早?”

  九点?六点都行!吴梦雨努力管住嘴,说道:“嗯……好吧!”

  她犹豫了一下,问:“爸爸也去么?”

  “你想他一起去么?”

  陈端成太讨厌了,这个狡猾的问题,让她怎么回答呢?

  还好陈端成接着说:“就我们两个人去吧!但你还是要和你爸爸说一声比较好!”

  这是什么意思呢?这意思会不会太明显了一点?吴梦雨咬住嘴,怕不小心会笑出声来,她羞羞答答地说:“好,明天见!”

  “明天见!”

  吴梦雨挂了电话,把头埋在被子里傻笑了一阵,然后对着镜子整理表情,可是幸福来得太突然,嘴巴这么收也收不住。

  等到心跳没那么厉害的时候,吴梦雨上楼到父母的房间。房间的门虚掩着,宋长珍和吴庆声在说话,吴梦雨一进去就停止了。吴梦雨这时候哪里还管这些,故意淡淡地对吴庆声说:“爸爸,陈端成明天约我去打球!”

  吴庆声不痛不痒地说:“那你去吧,我就不去了!”宋长珍在一旁神秘地干笑。吴梦雨飞速地把父母的表情扫了一遍,不敢久留,关上门就溜了。

  她回到房间,打开衣柜,把明天要穿的衣服在身上试了又试,还把口红也抹上,看和哪件衣服最配,选了一个多小时,又觉得哪件都不合心意,赌气随便挑了一件,然后上床睡觉。

  上了床又睡不着,床头灯开关好几次,一会起来找帽子,一会儿又觉得戴帽子不好看,折腾到半夜,终于乏了,睡觉!

  这一觉,吴梦雨睡得很累,因为梦里在不停地挥杆!

  陈端成一鼓作气打完电话,感觉很疲累,他软软地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阵,勉强打起精神来,开车回家。

  回家的路上,一路堵车,喇叭声此起彼伏,街上的人一下子好像比平时多得多,陈端成想起来昨晚李渡好像是说今天有一个海上项目的全国比赛在海州开幕,怪不得人多!他压住心里的烦躁,随着车流慢慢往前挪。

  陈端成比往常多花了一倍的时间才回到家,屋里没开灯,一看就知道李渡还没回家。他想到今天堵车,李渡回家肯定会晚一点,便没有打电话给她,也没去洗澡,闭着眼睛坐在沙发上,什么也没想,就那么昏昏沉沉地坐着。

  坐了一阵,他觉得精神好了点,一看表已经十点多钟了,李渡还没有回来,他担心起来,拿出电话打给她。

  接通了很久,李渡才接了电话,声音压得极低:“你回去啦?我还要等一会儿,你先睡吧!”电话里非常的吵闹,可以清晰地听见有人在骂:“……你们公司都是骗子,你也是骗子,把我们拉到这里来……”

  陈端成问道:“怎么回事,你还在酒店么?”

  “我一会儿就回来!”李渡迅速地挂了电话,

  陈端成不知道李渡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拿着车钥匙就出了门。

  他依稀记得那个酒店在哪里,因为这个地方比较偏僻,昨天晚上李渡还专门打电话到酒店问过,当时他正坐在旁边抽烟。

  问了好几个人,终于到了酒店,还没进门,就听到大堂里的吵闹声:“什么四星级酒店?这就是招待所!交钱的时候说得千好万好,我们参加的是豪华游,比人家高了一个档次,结果,现在怎么样,骗子,就是骗子!”

  李渡沉默而无奈地站着,任凭客人高声叫骂。

  说起来这个事情还真不怪客人,海州举办的这个运动会有来自全国各地几十支队伍参加,运动员教练加上喜好海上运动的观众,一共有几千人涌进海州,平日里正常接待的酒店客房顿时吃紧,计调只好安排别的酒店。这个酒店的确不够四星标准,充其量也就是个二星的水平,团里大部分客人虽然不满意,但听李渡说没有办法调换,加上游玩了一天也累了,只好将就住下。

  但团里有一家四口,坚决不肯入住,这也难怪,兴冲冲地出来玩,说好的四星级变成了陈旧的破酒店,搁谁身上也不乐意。

  游客歇一阵,骂一阵,李渡一点办法没有,房是公司安排的,可客人见到的只有导游,不骂她又骂谁?

  李渡已经打过电话给计调,计调在电话里告诉她,现在一间房也换不了,只有等明天想办法,重新换一个好点的酒店,让她给客人做好解释工作!

  解释工作?怎么解释?李渡一解释客人就大骂她是骗子,她只能站在那里,希望客人骂累了就会回房间去休息。

  客人越骂越激动,开始推搡起李渡来,陈端成进门正好看到,他大步走过去,把李渡往身后一拨,喝到:“你们干什么?”

  陈端成气度不凡,身上衣着昂贵,游客被震住,小声嚷道:“你是谁?关你什么事?”说话的气焰明显没有刚才高了。

  李渡拉他的袖子,低声说:“你先回去,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陈端成看了她一眼,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温暖的掌中,转头倨傲地对那几个人说:“你不要管我是谁,有事说事,我会帮你们解决的!”

  几个人中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像是做主的,噼里啪啦地说原因,边说边瞪李渡,李渡垂着头,手被陈端成握住,抽了几下没抽出来。

  陈端成眼冒寒光,盯着那女人,她不敢再瞪李渡,匆匆结束了控诉。陈端成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不就两个标间吗?”女人也“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陈端成拿起电话,简单说了几句就挂了,没看女人,对那三个说:“我在附近的五星级酒店里要了两个行政套房,现在我就送你们过去!”

  五星级酒店的行政套房,平时是什么价格?现在又是什么价格?酒店这时候根本不会拿出来卖,只会留给熟客!

  李渡吃惊地看着陈端成,陈端成捏了捏李渡的手,轻声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送他们过去马上回来!”李渡默默点头。

  酒店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陈端成让客人自己交了押金,拿了钥匙,说道:“房费你们不用管,明天自己退押金就行了!”

  他想了想,又拿出一百块钱,说:“明天我就不来接你们了,你们自己打车过去,还有,不要和其他客人说起这个事!”

  客人中一个年纪较大的男人,看样子应该是刚才说话女人的父亲,客气地推拒不要,并且十分上道地保证不会和其他人提起这个事情,陈端成收回钱,出了酒店,开车就走。

  李渡坐在大堂的沙发上,陈端成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说:“走吧,回家!”

  李渡跟着他走了几步,想了想,还是蹙眉说:“你不要老是帮我,我自己会解决的!”

  “你怎么解决,就站在那里被人骂,等着她骂累了就会回房间?”他不知道李渡将来还会受怎么样的欺负,而他,再也看不到,帮不到,一想到这个就焦灼难安。

  李渡没料到他突然发火,想到可能是因为公司的事情不顺,陈端成心情不好,她抿抿嘴,小声埋怨:“那也比你拿钱来解决的好!”

  陈端成控制不住自己,低吼道:“我告诉你,这件事只有用钱才能解决!”

  “这不是钱的问题!”

  “怎么不是钱的问题,用钱不就解决了?只要用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你觉得,所有的问题都能用钱解决,是不是?李渡清澈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陈端成,

  陈端成轻声地、悲哀地说:“我只是想保护你,希望你能高兴!”他不知道还能让李渡高兴多久,很快他就会让李渡伤心了,但他想这一天晚点到来,让李渡多高兴几天算几天!

  “我不要你的保护!”李渡坚决地说。

  陈端成积聚已久的情绪终于撕开口子倾泻了出来,他不顾形象地在酒店门口大声嘶吼,脖子上的青筋凸显,“你当然不需要我的保护!你宁可被人指着鼻子大骂也不需要!你总是那样,你清高,你骄傲,你从不低头,你从不妥协!你在我面前总是高高在上!好,你清高,你骄傲,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来做,我不怕低头,也不怕妥协!”

  他闭上双眼,极其缓慢地说:“我和你不同,你不屑拥有,我却害怕失去!”

  陈端成的声音被风吹散,消失得无影无踪,八月的夜风吹得他身上的衣服猎猎作响,穿透了脊背,冰冷彻骨!

  李渡已经坐车离去,深夜的街道,有闪烁的霓虹灯,有呼啸而去的车辆,甚至还有从角落传出的情歌,

  但这一切,让黑夜,显得更加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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