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_超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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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这时,韩小春打电话来。

  “在家吗?”

  “嗯!”

  韩小春的声音有点犹豫,“是这样的,我老公的朋友让他去带一个会议团,听说是公款消费,前面几批购物都不错!”

  “嗯!”

  “可是我老公现在这个团还有半天的行程才能结束,是那种高球团,你能不能帮忙带半天,不用送机,我另外找人送,主要是我自己也还在带团,实在是赶不及!”

  韩小春在电话里吞吞吐吐地说着自己的苦衷,希望李渡能帮忙。

  那种高球团李渡知道,因为海州的气候温暖,环境优美,冬天的时候就会有很多台湾人和韩国人组团过来打球,有些公司会接这种高球团,韩小春老公所在的公司就有。导游带这种团虽然挣得不多,但很轻松,只需要办理酒店入住,打球签单之类的接洽手续,剩下的就是等着客人打完球送回酒店就可以了,不用去景点,不用讲解。

  李渡很爽快的就答应了,换了衣服,马上打车到了酒店。

  韩小春老公黄和平是个老实中又带点精明的小个子,此时正站在前台伸长脖子等着李渡,李渡一到,他像看见了救星,交代着如何签单,集合时间等等,末了,他低声说道:“那个会议团挺好的,下次我给我朋友说,让你也去!”

  李渡客气道谢,他火烧屁股地走了。

  刚到集合时间,客人就已到齐,基本上都是五十来岁的台湾男人,穿着打扮出奇的一致,体恤衫领子竖起来,休闲裤,遮阳帽,人手推着一个球包,就连长得也差不多,都是白白胖胖的。

  到了球场,自有接待人员安排场地,李渡在收银台签了单,打算在休息室去看书打发时间。

  午后的阳光有些热烈,休息室放下了密密实实的竹帘遮住了阳光,室内开着空调,不冷也不热,李渡找了个角落,把书从包里掏出来,看了几分钟,觉得光线有些暗淡,就想把竹帘往上卷一点,好让光线亮一些。

  竹帘慢慢卷起,玻璃窗外是练习场,一排一排的人正在挥杆练习,草坪上落满了小白球。

  远处的草坪有几个人在打球,其中有对男女很显眼,他们穿的衣服颜色很相近,都是浅蓝上衣,白色下装,女的轻靠在男的肩上,一边用手比划,一边大笑,男的揽着女孩的腰,含笑与她对望。这对男女李渡都很熟悉,男的更熟——男的是陈端成,女的是吴梦雨!

  李渡呆滞地站在窗前,眼前天地万物已然消失,只余下那对俊美的男女在深情对望!

  服务员看见李渡停下动作,以为帘子拉不上去,赶忙过来查看,李渡微笑着道了谢,安静地走出休息厅。

  李渡茫然往前走,没有方向,只要没人的地方就行。她走到了一个幽静的花园。花园里,阳光下,娇艳的玫瑰吐出芬芳,高大的棕榈随风婆娑,中间的水池里站着一个形象俏皮的男孩雕塑,李渡怔楞地停下脚步,她有些奇怪,为什么那个男孩雕塑好像在流泪呢?

  李渡迟钝地寻找着原因,终于看见雕塑背后有一个细细的喷头,正在往外喷水,

  她缓缓地蹲下,没有哭泣,但是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和那个男孩雕塑一样!

  李渡在花园里一直坐到集合时间,然后把团带回了酒店。

  李渡回到了自己租住的房子里,放下包就开始擦地板,每一下都用尽了全力,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汗水密密匝匝地渗出来,从额头流进眼睛里,眼睛被蛰得生疼,视线模糊。李渡不管,继续这机械的动作,身体仿佛不再是自己的,完全没有感觉。

  夜色浓稠的时候,李渡终于把地板擦完了,想要站起来,刚起身,腰背便传来一阵刺疼,她脸上浮起冷酷的笑容,两腮咬紧,一点一点缓慢地扳直身体,周身骨骼“咔咔”直响,李渡的笑得更开心了,将身体绷得更直,像一张满弦的弓,矗立在冰冷的月光下,直到电话的声音响起来,是陈端成!

  她迟缓地拿起电话看了几秒,摁下了接通键,

  电话里陈端成问李渡吃饭了吗,她看了一下时间,九点十七分,看来他们应该已经吃完饭了!

  她的声音和平常一样:“刚吃了,有个导游生病了,公司临时让我去顶替他接一个会议团,一会儿就要接机,晚上住在外面,回不来了!”

  陈端成的声音也和平常一样:“我以为你在家呢,给你打包了鱼片粥,”

  “我不喜欢吃鱼片粥!”

  陈端成有点意外,李渡从未明确的表示过对食物的喜恶,她虽然挑食,但并不在嘴上提起。不过陈端成还是柔声问:“那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我已经吃过了,你什么都不用带的”

  陈端成感觉到李渡口气有点生硬,问道:“你怎么不太高兴?”

  李渡也意识到了,她说:“临时被叫去顶缸有点不高兴。”

  陈端成说:“那我晚一点再给你打电话。”

  “嗯,我要走了,晚上你别给我打电话,会议团的航班又多又散,我没时间接电话!

  陈端成失望地和李渡道了晚安。

  李渡放下电话,想找点事情做,做什么呢?哦,还没洗澡呢!

  李渡站在花洒下,认真地洗澡,洗到一半,她发现刚才把沐浴露当成了洗发水抹到了头上,没关系,再洗一次就好了,

  热水从头顶倾泻而下,把泪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冲不走的是悲伤,层层叠叠,连绵不断地袭来,在心中汇集着,翻滚着,掀起惊涛骇浪!但李渡,依然认认真真在洗澡。

  天快亮时,疲惫不堪的李渡终于闭上了眼睛。

  没睡多久,她忽然发现父亲李广海站在了面前——难道爸爸知道她受了委屈,赶来看她了?

  李渡立即哽咽叫道:“爸…爸!”

  李广海没有回答,眼里满是忧伤,凝视着李渡。

  李渡着急地坐起来,想要揪住父亲的衣服,问他怎么不理她,她有好多的伤心话要对父亲讲。

  突然,耳边传来铃声,李渡被惊醒,看见天已大亮——原来刚才是在做梦。

  她拿起电话,一看是父亲那边的区号,心脏顿时狂跳,电话里很安静,有一个不太熟悉的声音告诉李渡,她父亲——李广海在晨练的时候,突发心脏病,已经送往医院了!

  下午的时候,李渡回到了那个她从小长到大的城市。

  父亲的单位早派了人在机场迎接,告诉李渡在出口等,李渡一出机场便看见了来接她的人,是李广海以前的司机姜志,当然,现在已经是姜连长了。他看着李渡长大,即便不再是李广海的司机后,也常常上家来坐坐。

  李渡走到他跟前,轻声问道:“他还在么”

  姜志张了张嘴,没说话,眼睛里充满了抱歉,李渡的心一下沉到了海底:父亲,她的父亲,已经过世了,早上在梦中和李渡做了最后的告别!

  车子一路疾驰,向医院驶去,姜志很艰难的给李渡说了李广海的死因:李广海早上起来在大院锻炼身体,像往常一样慢跑,跑完以后,和几个老同事说话,可是就在聊天的时候,李广海突然倒在地上,当时便没了气息。120车很快赶到,确认李广海已经死亡。死因是心脏病突发。

  李渡在停尸房门口站了一会儿,缓步走过去,掀开了白布,李广海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如生前的沉默,他穿着一套普通的运动装,李渡惊讶的发现,父亲的身材仿佛没有以前高大,显得格外瘦削,脸色发青。她把手印在父亲冰冷的手上,那只手还是那么大,比李渡的大了一整圈,李渡反手握住,使劲捏紧,看!多像小时候父亲牵着她的样子!李渡一生中和两个男人牵过手,那个男人的手,她不会再牵,这个男人的手,她不愿放开!

  李渡静静地站在停尸房惨白的灯光下,与父亲两手交握,她一点也不害怕,和父亲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怎么会害怕呢?

  父亲单位的人觉得李渡一个姑娘家,老站在那里也不合适,再伤心难过,毕竟也是阴阳两隔了。领导派姜志把李渡劝出来。李渡一滴眼泪都没有,也没有挣扎,沉默地跟着走出来。

  等她出来以后,姜志把李广海身上的遗物交给她—一个不太新潮的手机,一把钥匙。手机是她去年回家给父亲花了一千多块钱新换的手机,父亲还不太会用,曾经问过李渡短信要怎么发。

  李渡把钥匙放在手心里,上面吊着一个白色的小兔子,因为被人用久了,白色变成了灰色。她不能想像,李广海这么一个不苟言笑的军人,随身带着这把有小兔子吊坠的钥匙的样子

  这把钥匙本来是李渡的,大一那年暑假,她不小心把钥匙在外面弄丢了,回到家后,李广海重新给了她一把,她很固执的又去同样的小店买了同样的白色小兔子挂在上面。后来大学毕业后回家也少,又怕再搞丢了,李广海反正也都在家,总之,这把钥匙就一直放在家里,

  李渡不太明白父亲为什么拿这把钥匙随身使用,也许,是父亲自己的钥匙也丢了,顺手就用了这一把?

  葬礼是姜志和父亲单位的人操办的,大家都了解李渡家的情况,有什么事情就斟酌着办了,反正不同的级别都有不同的标准,跟着标准走就行了,李渡完全没有插手。只是有人提醒说看看李广海老家还有什么亲戚要通知,李渡才猛然想起在老家还有一个姑姑,她翻开父亲的电话本,本子上的电话不多,很快就找到了姑姑的名字。

  她拨通了姑姑的电话,估计那边已经睡了,等了好久,一个陌生的女人接了电话,李渡自报家门,女人有些惊喜,连连说着:“哦,是李渡啊,我是姑姑,这都有好多年没听到你的声音了,你现在大学毕业了吧,在哪里上班啊?”

  李渡打断了姑姑的惊喜,直截了当地说了父亲的死讯。电话那头一下震住了,过了许久,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李渡这次没有再打断,她耐心地等待着,哭了大约有十几分钟,姑姑在电话里断断续续地说会尽快赶过来,李渡挂了电话。

  当天晚上,李渡一个人坐在停尸房门口冰冷的不锈钢椅子上,她固执地赶走了所有的人,要单独在这里陪父亲最后一晚。

  停尸房的冷气从门缝里泄出来,盘桓在门口,阴森森的,像是有个人站在李渡的背后盯着她,但李渡不怕,如果有人,那一定是父亲尚未走远的灵魂,不放心她一个人孤单地生活在这世上,再也无人疼爱。

  父亲很少对李渡嘘寒问暖,但那并不代表他不爱她,事实上,他很爱她!

  她记得小的时候,有一天打球回家的路上,有一个不认识的小胖子拦住她,管她要钱。李渡的兜里其实有钱,李广海每个星期都会给李渡几块钱零花,但她就是不想给。

  小胖子生了气,把李渡狠狠推到地上,李渡沉默地站起来,把球包扔到一旁,和他厮打在一起。

  李渡看着瘦,其实身上很有力,双方厮打的结果是各有伤情:小胖子的衣服纽扣被扯掉,裤子上有几个脚印,李渡脸上挨了一拳,头发乱成一团。

  小胖子没有占到便宜,愤恨离去,李渡背着球包,慢慢回家。到了家里,李广海还没回来,李渡自己用水把脸洗干净,梳好头发,开始做作业。

  李广海下班回家,看到李渡的脸上一片红肿,立即喝问是怎么回事,李渡不想让父亲担心,就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伤的。李广海是摸爬滚打训练出来的军人,怎么会分不清什么是摔伤,什么是拳头击打的外伤!

  他盘问半天,终于知道了真相,可是那小子早就跑了,又不认识,哪里还找得到?李广海眼见李渡被人欺负,恨铁不成钢,问她:“你怎么不用网球拍子打他?”李渡的网球已经训练了好几年,臂力较常人要有力得多,这一拍抽过去,那小子只怕要应声而倒。

  李渡仰起脸,眼神清亮,她说:“可是爸爸,我不想那么做!”

  李广海当时的反应李渡记得特别清楚,他愣了一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久,才睁开眼睛,用温暖干燥的手罩在李渡的头上,说:“李渡,以后你受了欺负,一定要告诉爸爸,爸爸会去揍他!”

  如果爸爸知道了陈端成欺负她,会去揍他吗?

  想到陈端成被爸爸揍得鼻青脸肿的样子,李渡微笑起来,但随即,笑容消失,泪水涌出眼眶,打湿了衣襟。

  那个爱了她一辈子,保护了她一辈子,连死后都不放心她的人,已经不在了呀!

  她捂住脸,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流,哀声低唤:“爸爸,爸爸!”有大风刮过,吹得四周的树木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李广海对女儿无奈的回应!

  这时,她的电话响了,在这个特殊的地方,铃声显得很诡秘。李渡的食指放在接通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铃声停了,然后又重新响起,如此三四遍,李渡终于按了下去

  是陈端成,他傍晚的时候已经打过电话,但李渡没接。

  他问她怎么还不回家,

  李渡擦干泪水,哑声说道:“我爸爸生了病,我回老家来照顾他。”

  那边很吃惊,问道:“要紧么,什么病?”

  “不要紧,只是看着有些凶险,很快会好的。”

  陈端成发觉李渡的声音像是哭过,心揪成了一团,“你不要太担心了,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要不然我过来一趟?”

  他这么忙,还要抽出时间来安慰她这个即将成为过去式的前女友,真是有情有义啊!

  李渡无声地冷笑,尽量平缓了声音说道:“不用,你忙你的,还有,我爸爸在养病,打电话不方便,你还是少打电话给我吧!”

  没等陈端成回答,李渡就挂了电话。

  陈端成的手中还举着电话,话筒里已传来“嘟嘟”的忙音。他慢慢把电话放下,倒头躺在沙发上。

  李渡的父亲生病,她心情不好,还哭了,陈端成恨不得立即赶到她身边,把她搂在怀里,安慰她,替她分担忧愁,可是搂完了,安慰完了,他还是要和她说:对不起,我要离开你!

  李渡曾经说过,要是哪一天他不喜欢她了,只要和她说一下,她就会离开。现在李渡回了老家,是他和她分手的最好时机。只要他不再关心她,不打电话给她,她自然就明白了。这样的分手方式,应该要温和一点,她会少难过一点吧!

  陈端成想起了小时候,邻居家养了一条漂亮的小花狗,这条狗很顾家,不像别的狗那样到处疯跑,它每天都安静地趴在院子里看家。邻居夫妻俩都很喜欢这条小狗,甚至允许它偶尔上床和主人一起睡觉。

  可是有一天,邻居的老母亲生病了,非要吃狗肉,邻居到处都买不到狗肉,可母亲又一定要吃,他只好把小花狗杀掉,取肉奉母。陈端成路过他家院子的时候,正好听见邻居夫妻在商量,是一刀捅死,还是拿绳子吊死,怎么样才能让小狗少遭些罪?

  最后那条小狗是怎么被杀死的陈端成不知道,但是第二天又路过邻居家院子的时候,小花狗不见了,树上挂着一张狗皮。

  陈端成躺在沙发上,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这天晚上,李渡在停尸房门口坐了一夜,陈端成在阳台上坐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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