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情该作何解_偃术
新笔趣阁 > 偃术 > 第162章 情该作何解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162章 情该作何解

  她生得极美,说是冰肌玉骨也不为过,如瀑如缎的青丝散在身后,黑白交映间呈现出慑人心神的美感,任何旁的颜色掺在其中都显得多余。

  比如那抹黯淡的碧色。

  玲珑的碧玉梳被白纤纤的指头拈着,缓缓从发丝间滑过,美人临窗理云鬓,本该是赏心悦目的画面,他却只觉得那枚玉梳碍眼。

  他知道,这东西是他爹留下的。

  他也知道,母亲深爱着那人。

  他不懂事的时候也曾好奇过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每当他提及这个陌生的称呼时,向来蕴着愁绪的妇人竟也有了其他表情――那两剪秀婉的弯月眉终于微微舒开来,唇角抿起柔和的弧度,显出几分清浅的笑模样。

  却始终不曾透露半句有关父亲的事。

  名姓,身份,样貌,族系……明明是骨肉至亲,可他对自己的父亲却半点不了解,甚至连姓氏都是随的母亲。他的生命里,似乎从未有过那人的踪影,只有一个代号,一个不掺情感的称呼,一个远远隐在雾里看不分明的形象。

  可母亲仍在等那个人。

  虽然从未明说,但他看得出来。每逢她握着那枚从不离身的玉梳,静静临窗远眺的时候,他便知道了,母亲在等那人,等那个从来没在他记忆里出现过的所谓父亲。

  真的能等到吗?

  等来了又能如何呢?

  他不知道,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她挽了个寻常妇人髻,随意簪上一支银梅花,然后才终于转头看向他,目光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

  长仪可以肯定,自己又莫名其妙地进了别人的记忆里。

  眼前的这位女子有着她不曾见过的美貌,不在皮,而在骨,尤其是那份泠泠入骨的清绝,恐怕真正的仙人也不过如此。

  可她却穿着再朴素不过的粗布裳,梳着寻常妇人髻,住在这样简陋的乡野泥舍里,唯一算得上鲜亮的,便是鬓间那支银梅钗。样式也简单得很,三朵小指肚大小的五瓣梅,都是用银丝掐成的,错落缀在钗身上,清素雅致。

  令长仪在意的是花钗的做工,虽然隔着段距离看不太清,但那风格很明显不像时下流行的首饰,倒是跟昆五郎给她的那盒花簪有些相似,尤其是这种式样的掐丝梅可不多见。

  如果她现在看到的还是昆五郎的记忆,那这位妇人岂不是……

  “昆仙姑?”

  长仪说完就瞪大了眼。她原本只是在心里想想,可不知怎么竟然说出了口。要知道,先前同样是误入昆五郎的记忆,她压根就没办法说话行动,充其量就是个看客,只能透过昆五郎的眼睛,看见那些他曾在千年前看过的场景。

  这次是怎么回事?

  更叫她惊讶的是,眼前的女子竟然听到了她的声音,眼神动了动,似乎在打量着她,也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进眼里,目光清清冷冷,完全看不透心底所想,良久才似叹非叹道:“情字,该作何解?”

  她的声音很轻,长仪听不太真切,也摸不准这话是什么意思,想着人家或许只是在自言自语,便没有贸然回应――事实上,就算有心想答,面对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她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长仪不吱声,女子的视线便悠悠转到她身上,重复道:“你说,该作何解?”

  好么,这回被长辈问到面上,就是硬着头皮也要给个答案了。

  可是压根就没经历过的事要怎么说?

  长仪悄悄瞄了她几眼:如果这位真是传说里的昆仙姑,道门里可有不少关于她“为私情弃宗门”的说法,她嘴里说的“情”字,想必不是寻常的亲情友情,搞不好还跟什么道门秘辛有关……不管是真是假,长仪心里总归有了些底,迟疑再三,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敢问前辈,您觉得……该作何解?”

  女子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微微蹙起了眉。

  长仪也就仗着这是在别人的记忆里,不怕说错话得罪谁,胆子都壮了几分,想到什么说什么:“情由心生,亦由心消,该不该解,该如何解,自然全看前辈怎么想,旁人哪里能置喙?”

  “道理我如何不知。”女子叹了叹,转身望向窗外。长仪早就注意到外头那断断续续的声响,像是有谁正在劈柴,动作算不上利索,一下轻一下重的,响几下就要停下来歇一会。女子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长仪竟从她脸上看出几分慈爱,掺着些担忧:“若是心之所向不可往,情之所至万般阻……”

  “就算这样,前辈最后还是选择了循心而行吧?”长仪说得笃定,“修道者从来不缺逆天改命的勇气,只要心意定下了,哪还管路有多难走。”

  “……年少时做事全凭心气,总以为自己什么都能摆平,可如今才知,路也有走不通的时候,牵累的也不止是自己。”

  说这话时,她仍是望着窗外那个方向,眼底流露的神色几经变化,最终定格为淡淡的无奈与愧疚。

  ――是对谁的愧疚呢?

  长仪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前辈可是后悔了?”

  “命由天择,路由人定。自己挑的路,是好是歹,我都不曾悔过。”她忽然转过头,再次看向长仪时,那眉眼已是柔和下来,绽出极浅极浅的笑意,“阿越的性子随我,认准了路便要走到底。”

  “阿越?是……昆越?”

  “嗯。”

  说到这里,长仪总算是能确定她的身份了。虽然不清楚自己怎么又进了昆五郎的记忆,还能跟千年前的昆仙姑对话,不过这感觉倒也奇妙,有种错乱时空的意思。

  “昆越,他在外面?”长仪有些好奇他小时候的模样。

  这时候的昆仙姑还活得好好的,他也没被接回剑宗,那就应该没有接触过任何道法……什么样的神童才能在浪费这最好打基础的几年光阴之后,还能靠短短二十载夺得“剑修第一人”的美誉?

  可她的问题却没有得到回答。昆仙姑只是看着她,目光里含着几分审视:“你呢?这条路不好走,该作何解,你可想明白了?”

  ――什么路?

  长仪下意识就要问,可当两人视线交汇,她顿时被妇人眼里的严厉与审慎惊了惊,就好像这不是什么随意抛给晚辈的问题,而是某种考验,某种关乎人生大势的抉择。

  她不由有些怔愣,没等她想好要怎么开口,眼前的景象却是渐渐虚渺起来。

  “罢了。”昆仙姑叹了叹,不再强求她回答,“你们的路,终归只能由你们来定,我又如何干涉……只有一件事。”

  长仪的视野已经模糊得看不清她的身影,只听得她轻叹道:“无论你愿不愿陪他走这条路,只要别伤他……这孩子过得太苦,今后怕也不轻松……终究是我对不起……”

  声音越说越轻,被风一吹便散得干净,长仪最后只隐隐约约听到一句什么虚幻即为真的,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再睁开眼时,面前的人就成了昆五郎。

  请收藏本站:https://www.xbqg11.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xbqg11.com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