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我不告诉你，你自己回去问他。”韩小岩拍拍手掌，从地上站起来，耸耸肩，头也不回地往相反的方向走了，边走边说，“我回家了，不管你了。你自己去夷江吧。”
麦雨秧的日记
时间爷爷真是个心急的老头，一下就溜了这么远。妈妈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今天，别人问我两个舅舅舅母哪个我更喜欢些，我说，都喜欢。我骗了她，其实我都不喜欢。大舅二舅都太胆小，舅母惹得姥姥掉眼泪，他们也不敢管。大舅母总是冷着脸不理我，二舅母倒是理我却老是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我喜欢姥姥，二舅母说姥姥是个老不死的。老不死，是不是就是说永远不会老也不会死呢？
生活像芝麻酥上面嵌着的芝麻粒，每一块上面就只会有那么几颗，既无悬念也无改变。麦雨秧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和村子里的小伙伴一起去放牛放羊，或者上山砍柴，日子过得单调而平静。
韩小岩似乎也没有再追究小花惨死之谜，只是韩土豆新领的课本莫名其妙的一天丢一本，到最后干脆连书包也玩起了失踪。
韩土豆被他妈妈一天骂一顿，骂得他想死的心都有。他当然也不相信自己解释给他妈听的书失踪的原因是嫌这地方太穷了，找不到好看的书娘子，跑到城里找对象去了。虽然他也怀疑过是韩小岩捣得鬼，但是一看到韩小岩阴郁的脸，心虚得再也不敢去问他讨要自己的书。
韩天的右眼被一颗从天而降的石子射的红肿了大半个月，包了块纱布天天被韩土豆笑是独眼龙，乡里的医生说要是再偏一点点，这只眼睛怕是就保不住了，吓得黄凤英整日整夜在观世音面前烧香祈福，还跟着王细莲去了一趟猫头山，替韩天占了一卦。那两个假和尚摇头晃脑地解释了一番他们自己也不甚了了的卦词，说什么卦象奇诡，佛恩浩浩，劫乃佛度，善缘所赐。
黄凤英听得不甚明了，但一句佛恩浩浩是听明白了，那两个假和尚的腰包也因此鼓了不少。
西方信赖耶稣的人，把神父当做上帝的使者，有什么忏悔的话，对别人难以启齿，却愿意一股脑地讲给他听，似乎借此可以直达帝听，他们的灵魂因此就可以得到上帝的救赎。东方信赖佛祖的人，则把和尚当做如来的使者，我佛慈悲，救苦救难，可怜庙里的香火钱他是用不到一个铜板的。
忏悔或许还是借上帝的名义与灵魂对话，而烧香则完全是弱者对虚无神学非正常途径的膜拜，除了香客们口袋里的钱和着满寺青烟化为乌有，就只剩下一个自欺欺人的谎言和只为求个心安的阴谋。
麦雨秧自从上次被韩小岩赶着头彪悍的黄牛顶到了荆棘丛里，也很少再看见他，他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极少在村里露面。他们家也一天到晚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只有每天门前晒出来的衣服和烟囱里冒出的炊烟，告诉大家这座房子里面还住着人。
一天，鸡刚叫头遍，韩天像往常一样扯着嗓子来叫麦雨秧起床，她像是永远都睡不够，韩天不来叫她就一定会忘了起床上学的事。
她睡眼朦胧的打开门，等她洗漱好，韩天已经给她什么都准备好了。书，作业本，笔，做早餐的两个烤红薯，一样不落地全在书包里放着。麦雨秧有时候甚至会觉得，韩天就像她的爸爸，永远对她那么好，她永远都不必担心有那么一天他会突然不理自己，跑到一个自己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
麦雨秧昨晚没睡好，走在路上迷迷糊糊地。她睡到半夜，肚子痛，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碰到了来给他家刚生牛崽崽的韩小岩。
韩小岩一如既往地酷。绝口不提上次金章新的事，也像没有和麦雨秧吵过架一样，在茅厕边上坐下来陪麦雨秧。
麦雨秧看着他扇着鼻腔周围的风，晃悠着两只肩膀像躲瘟神一样快步走了，气得半天说不出话。她低头把自己全身上下闻了又闻，怏怏地踢开脚下一颗石子，看看四周漆黑一片，没出息地追了上去。
她还不知道刚才的自己有多幸福，以后她的世界里还会出现很多很多的男孩，可愿意在半夜陪着她一起上厕所的人却只会有这么一个。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它发生的时候，并不显得有多珍贵，只有当它再不会发生的时候，它的难得才会被人追忆。
韩土豆和韩天追打着从前面推推桑桑到后面，见麦雨秧完全一副随时都可能睡着的样子，韩天轻轻推了把她，蹲下指指自己的背不容分说地命令道：“小秧，上来，哥哥背你。”
韩桃刚把昨晚偷偷藏的一个鸟蛋吃了，回头看见韩天背着麦雨秧，韩土豆流着长长的鼻涕背着三个书包，一副艳羡的模样看着。气得嘴一噘，对韩菊抱怨：“真看不惯他们全把她当公主一样惯着！不就是在城里住过几年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和我们一样的乡巴佬。”
“我可不觉得我就是乡巴佬的命。二妹，我劝你也别老是这样想，有些事，想得多了，不是真的也变成真的了。”韩菊背着一大袋谷子，这是她在学校一个月的粮食。一个月后，她才会回这个她并不喜欢的家。所以心情不错，要是搁往常，她绝不会和韩桃说这些话。
她长得漂亮，书又念得好，这些让她觉得自己和周围的人都不一样，即使是妹妹，她都曲高和寡似地疏离。她一直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城市，才是她这种人应该生活的地方。而且，她心里一直藏着件谁也不知道的心事。
前几年，她们学校来过一个城里的志愿者老师，姓刘，人长得很挺拔，白净斯文。他一个人教韩菊她们的语文，体育，美术，还有音乐，韩菊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举首投足之间挥洒一股浓浓书卷气的老师。可是，可能因为乡下的条件太差，刘老师在这里待了不到一年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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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告诉你，你自己回去问他。”韩小岩拍拍手掌，从地上站起来，耸耸肩，头也不回地往相反的方向走了，边走边说，“我回家了，不管你了。你自己去夷江吧。”
麦雨秧的日记
时间爷爷真是个心急的老头，一下就溜了这么远。妈妈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今天，别人问我两个舅舅舅母哪个我更喜欢些，我说，都喜欢。我骗了她，其实我都不喜欢。大舅二舅都太胆小，舅母惹得姥姥掉眼泪，他们也不敢管。大舅母总是冷着脸不理我，二舅母倒是理我却老是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我喜欢姥姥，二舅母说姥姥是个老不死的。老不死，是不是就是说永远不会老也不会死呢？
生活像芝麻酥上面嵌着的芝麻粒，每一块上面就只会有那么几颗，既无悬念也无改变。麦雨秧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和村子里的小伙伴一起去放牛放羊，或者上山砍柴，日子过得单调而平静。
韩小岩似乎也没有再追究小花惨死之谜，只是韩土豆新领的课本莫名其妙的一天丢一本，到最后干脆连书包也玩起了失踪。
韩土豆被他妈妈一天骂一顿，骂得他想死的心都有。他当然也不相信自己解释给他妈听的书失踪的原因是嫌这地方太穷了，找不到好看的书娘子，跑到城里找对象去了。虽然他也怀疑过是韩小岩捣得鬼，但是一看到韩小岩阴郁的脸，心虚得再也不敢去问他讨要自己的书。
韩天的右眼被一颗从天而降的石子射的红肿了大半个月，包了块纱布天天被韩土豆笑是独眼龙，乡里的医生说要是再偏一点点，这只眼睛怕是就保不住了，吓得黄凤英整日整夜在观世音面前烧香祈福，还跟着王细莲去了一趟猫头山，替韩天占了一卦。那两个假和尚摇头晃脑地解释了一番他们自己也不甚了了的卦词，说什么卦象奇诡，佛恩浩浩，劫乃佛度，善缘所赐。
黄凤英听得不甚明了，但一句佛恩浩浩是听明白了，那两个假和尚的腰包也因此鼓了不少。
西方信赖耶稣的人，把神父当做上帝的使者，有什么忏悔的话，对别人难以启齿，却愿意一股脑地讲给他听，似乎借此可以直达帝听，他们的灵魂因此就可以得到上帝的救赎。东方信赖佛祖的人，则把和尚当做如来的使者，我佛慈悲，救苦救难，可怜庙里的香火钱他是用不到一个铜板的。
忏悔或许还是借上帝的名义与灵魂对话，而烧香则完全是弱者对虚无神学非正常途径的膜拜，除了香客们口袋里的钱和着满寺青烟化为乌有，就只剩下一个自欺欺人的谎言和只为求个心安的阴谋。
麦雨秧自从上次被韩小岩赶着头彪悍的黄牛顶到了荆棘丛里，也很少再看见他，他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极少在村里露面。他们家也一天到晚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只有每天门前晒出来的衣服和烟囱里冒出的炊烟，告诉大家这座房子里面还住着人。
一天，鸡刚叫头遍，韩天像往常一样扯着嗓子来叫麦雨秧起床，她像是永远都睡不够，韩天不来叫她就一定会忘了起床上学的事。
她睡眼朦胧的打开门，等她洗漱好，韩天已经给她什么都准备好了。书，作业本，笔，做早餐的两个烤红薯，一样不落地全在书包里放着。麦雨秧有时候甚至会觉得，韩天就像她的爸爸，永远对她那么好，她永远都不必担心有那么一天他会突然不理自己，跑到一个自己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
麦雨秧昨晚没睡好，走在路上迷迷糊糊地。她睡到半夜，肚子痛，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碰到了来给他家刚生牛崽崽的韩小岩。
韩小岩一如既往地酷。绝口不提上次金章新的事，也像没有和麦雨秧吵过架一样，在茅厕边上坐下来陪麦雨秧。
麦雨秧看着他扇着鼻腔周围的风，晃悠着两只肩膀像躲瘟神一样快步走了，气得半天说不出话。她低头把自己全身上下闻了又闻，怏怏地踢开脚下一颗石子，看看四周漆黑一片，没出息地追了上去。
她还不知道刚才的自己有多幸福，以后她的世界里还会出现很多很多的男孩，可愿意在半夜陪着她一起上厕所的人却只会有这么一个。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它发生的时候，并不显得有多珍贵，只有当它再不会发生的时候，它的难得才会被人追忆。
韩土豆和韩天追打着从前面推推桑桑到后面，见麦雨秧完全一副随时都可能睡着的样子，韩天轻轻推了把她，蹲下指指自己的背不容分说地命令道：“小秧，上来，哥哥背你。”
韩桃刚把昨晚偷偷藏的一个鸟蛋吃了，回头看见韩天背着麦雨秧，韩土豆流着长长的鼻涕背着三个书包，一副艳羡的模样看着。气得嘴一噘，对韩菊抱怨：“真看不惯他们全把她当公主一样惯着！不就是在城里住过几年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和我们一样的乡巴佬。”
“我可不觉得我就是乡巴佬的命。二妹，我劝你也别老是这样想，有些事，想得多了，不是真的也变成真的了。”韩菊背着一大袋谷子，这是她在学校一个月的粮食。一个月后，她才会回这个她并不喜欢的家。所以心情不错，要是搁往常，她绝不会和韩桃说这些话。
她长得漂亮，书又念得好，这些让她觉得自己和周围的人都不一样，即使是妹妹，她都曲高和寡似地疏离。她一直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城市，才是她这种人应该生活的地方。而且，她心里一直藏着件谁也不知道的心事。
前几年，她们学校来过一个城里的志愿者老师，姓刘，人长得很挺拔，白净斯文。他一个人教韩菊她们的语文，体育，美术，还有音乐，韩菊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举首投足之间挥洒一股浓浓书卷气的老师。可是，可能因为乡下的条件太差，刘老师在这里待了不到一年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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