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_超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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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李渡信守诺言,早上睡醒了就回到陈端成的公寓,把这边的卫生又打扫了一遍,然后煮了一锅稀饭,冰箱里有咸菜,她就着咸菜吃了两顿,没有出门,一直在家里看新买的法文书。

  到了晚上,外面下起雨来,开始是小雨,后来越下越大,还吹风,李渡把晾在阳台的衣服收了回来,叠好,放在衣柜里,又看了会电视,每个频道都是连续剧,李渡很少看电视,都不知道在演些什么。

  她觉得无趣,就自己洗头洗澡,吹干头发,扭开了床头灯,靠在床头看书,不知不觉睡着了。

  陈端成的航班延误了,很晚才回来,进了卧室,看见李渡恬静的睡颜笼罩在柔和的灯光下,被子也没盖,手里还捧着一本书。他的心里溢满了温柔,低下头给她盖上被子,浅浅地亲吻李渡嫣红的嘴唇,他爱煞这两瓣红唇,不点而朱,饱满娇俏。

  李渡迷迷糊糊醒来,睁眼看是陈端成,她声音呢哝:“几点了,不是说要待上几天才回来么?”

  “没什么意思,好多人都不认识,我让阿洋在那里多待几天,自己先回来了!”

  “你洗澡了没有?”

  “你怎么睡觉还看书呢?被子都不盖!”陈端成觉得好笑,成天就惦记洗澡,

  李渡这时有点清醒了:“反了反了,你应该说怎么看书还睡觉呢!”

  陈端成微笑,打开行李箱,拿出一个硬盒递给李渡。

  李渡疑惑地接过盒子,灰色的盒子很精致,上面有几个不大的英文字母:jaejer-lecoultre。李渡把盒子打开,一只玫瑰金的女式手表静静地躺在里面,鳄鱼皮的表带,简单大气的表盘,柔和低调的光泽,无一不在显示着它的奢华。

  虽然李渡不认识这是什么表,但她知道肯定不便宜。

  “喜欢么?送你的!”陈端成低声说,

  李渡不知道怎样回答,她说:“你买这个做什么?这肯定很贵!”

  “没事的,没多少钱,带上试试!”他怂恿她,

  李渡垂眼看着表,没动。

  陈端成拉过李渡的手,非要给她带上,

  不得不说,贵的东西就是好,这只手表戴在李渡的腕上,流光溢彩。

  “看,和你多配!”他赞道,

  李渡把手表取下来放回盒子里,说道:“这样贵的表,你让我怎么戴出去,人家会想,一个导游,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你就说,是仿表,二百多块钱买的。”陈端成都替她想好答案。

  “你当人家都是傻子么?二百多块钱买这种表!”

  “你不懂,在香港有个地方,什么样的假表都有,要劳力士有劳力士,要伯爵有伯爵,你要江诗丹顿,百达翡丽都行,八百块钱,证书□□一应俱全,跟真的一样!”

  “你也是去那里买的?”李渡笑,

  陈端成把李渡搂在怀里,长叹了一声:“我怎么舍得用假的东西来骗你呢?”

  李渡仰头望着他,目光盈盈。

  第二天李渡到公司去拿行程单,准备明天出团,碰到公司另外一个女导游,正在唠唠叨叨地说她已经好几个团都不挣钱了。她拉住李渡的袖子,倾诉自己的不幸遭遇:“上个团就挣了一百多块钱,上上个团更惨,一分没有,倒贴几十块钱车费!我想着,怎么这个团也得给补个好的吧,你看你看,又是个夕阳红,我这个月都白干了!”

  她把行程单递到李渡眼前,李渡一看,的确是夕阳红,就轻声对她说:“我也是带夕阳红呢,听说这个专列有一千多人,公司大部分导游都是带的这个。”

  女导游还要想说什么,突然看到导游部经理王远辉手里端着一杯茶,正在朝这边走过来。

  女导游马上住了嘴,讪讪离去。

  王远辉踱过来,站住,一边慢慢地啜着茶,一边轻蔑地冷笑,对李渡说:“你不要理她,嘴里就没句实话,什么时候都说自己没挣到钱,要是个个团都不挣钱,还呆在公司干什么,回家带孩子算了!”

  李渡尴尬地站着,没法儿接这个话茬。

  王远辉对李渡其实真不错,因为李渡不爱抱怨,给什么团带什么团,不挑肥拣瘦,人长得漂亮还谦逊,王远辉在心里总觉得对她有莫名的亲近,所以,那些一看就钱少事多的团都没让李渡带,时不时还提点她和公司的财务要搞好关系,有点把李渡当自己妹妹的意思,李渡心里不是不感激的。

  王远辉吩咐着李渡:“这次的专列人很多,好几个公司同时在接,你一定要和酒店提前把房间确认好,不要到时候搞错了,招来投诉。”

  李渡一一应下,突然,王远辉眼尖,看见了李渡手上戴的表,问道:“这好像是积家的表啊?”

  手表是早上出门的时候陈端成非要给戴上的,不戴不让出门,李渡本来想着到公司就给摘了,结果忘了。

  李渡慌慌张张把表取下来,想往包里塞,嘴里说着:“就是只仿表,戴着玩的!”

  王远辉一把夺过手表,放在手上反复摩挲,笃定地说:“仿表?这是积家最新款的手表,要十几万一只,我买都够呛!”

  李渡愣住,反问道:“要这么贵?”,虽然知道这只表不便宜,但她真没想到要十几万。

  王远辉皱眉:“你不知道?”

  李渡脸微红,呐呐地说:“一个朋友送的。”

  王远辉笑了:“男朋友吗?有实力啊!怪不得公司这么多青年才俊你都看不上!”

  “不是看不上,是现在不想找男朋友,再说,我和他真的就是一般朋友!”李渡不知道怎么解释。

  “有什么关系,哪天约出来一起吃饭,我帮你看看!”王远辉当她在害羞,

  李渡有点急了:“真不是,真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一出手就是十几万的积家表?我说呢,哪个小年轻会有这样的身家呢?”王远辉的笑容慢慢收敛,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渡一眼,说道:“李渡啊,这姑娘年轻的时候,水灵灵的就像是朵花,谁看到都想来掐一把,谁都说是掐去家里养着呢!可是谁会真的养啊,家里客厅摆的还不是那根老柴棒!你辉哥我也一样!”

  王远辉喝了口茶,淡淡说道:“今天这些话呢,按说就是交浅言深,可是在我看来是把你当了亲妹妹,既然是妹妹,说重了你也别往心里去,要是我说错了呢,哥哥就给你赔个不是!”

  李渡臊得满脸通红,从小到大,她何曾被人这样说过?可王远辉也是真把她当妹妹,怕她走错了路,才说这样的话,心灵鸡汤谁都会炖,警示恒言得罪人哪!

  李渡低着头,小声的说:“辉哥,不是那样子的!”但她和陈端成到底是哪样子的,其实她既说不上来也不知道!

  王远辉看着她,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知道分寸,我也就是提醒一下!”说完,不再看李渡,挥挥手,让李渡到财务室去领签单。

  李渡把表放进包里,慢慢走到财务室领出团的签单票据去了

  晚上回家,李渡没有和陈端成提起这件事情,但从此以后,无论陈端成怎么说,她再也没有戴过这只表。

  李渡带的夕阳红团,,顾名思义就全是老人。好多老人都是第一次看见大海,新奇的不得了,脱了鞋子又唱又跳,一时忘了时间,李渡站在海边,顶着烈日,费劲地招呼他们上车。

  虽然老人比较麻烦,爱计较,但李渡都耐心的讲解,全程跟随,老人们都很喜欢她。李渡注意到车上有个姓徐的老太太,一个自费的景点都不去。自费景点不是包含在旅游费里的,需要游客到了旅游目的地另外给钱,有的人会所有自费景点全部都去,有的会选择其中几个,最少的也会去一个两个,全车只有这个徐老太一个景点的钱都没交,别人去玩的时候,她就孤零零地坐在门口,李渡问她,她就说累了,不想去,可是李渡发现,在不花钱的景点里,徐老太玩得很高兴。

  李渡决定问问是怎么回事。团里的老人大都相互认识,李渡就问一个看起来和徐老太相熟的刘老太,“刘阿姨,为什么那个徐阿姨一个景点都不去啊,她是不是不喜欢出来玩呢?”

  刘老太小声说道:“哪里是不想去,她想去得很!不过她没钱!”李渡继续不动声色的问:“出来玩怎么会没钱,刘阿姨你在开玩笑!”

  刘老太抓住李渡的手,认真地说:“我骗你干什么,她家老头儿死了,她跟她闺女过,帮她闺女带孩子,做家务。本来她闺女这次不让来的,她不干,说这辈子都没旅游过,人家都说海州好,死活要来的,闺女就给她交了个旅游费,一分零花钱都没给,火车上的饭钱还是我帮她给的!”

  李渡问:“那她闺女是不是经济不太好?”

  刘老太笑了一声:“什么不好,房子都有三套,家里还有车呢!就是舍不得给她花钱!”

  到下一个自费景点的时候,老人们都挤在门口,伸着手找李渡取票,像嗷嗷待哺的小鸟。

  徐老太很自觉,没有和人群站在一起,远远地坐在树荫底下。李渡发完了票,叮嘱了几句,让老人们先进景点去了。

  李渡走到徐老太跟前,递给她一张票:“阿姨,你也去!”

  徐老太低着头,根本就没看见票,嘴里只说:“哎呀,李导,我累得很,走不动,就在这里等他们回来,你不用管我的。”

  ,“没关系,累了就回来!”李渡把票往她跟前送了送

  徐老太有些吃惊,没敢拿票,不知道李渡是什么意思。

  李渡把票塞到她手里,说:“我买多了,刚才又被门口验过了不让退,你就忙个帮,进去逛一圈。”

  徐老太疑惑地看着手里的票,的确被撕了一个角,嗫嚅着对李渡说:“李导,那你下次可得数好了,不要再买多了!”

  很快,她就发现李渡是专门为她买的票,因为接下来的几个自费景点都有她的票,谁会次次都买多呢?可是李渡每次把票给她就转身去招呼其他人去了,她也不好说什么。

  直到临走的那天晚上,大伙儿都在二楼吃晚餐,李渡站在一楼的收银台签单。

  徐老太悄悄走过来,对李渡说:“李导,我知道你是专门给我买的票,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

  李渡笑笑:“我和卖票的人很熟,要的免票,你不要放在心上!”

  然后李渡又从包里抽出几百块钱,放在徐老太手里:“这个你拿去在火车上买东西!”

  徐老太终于忍不住了,眼泪涌出来,顺着皱纹,流的满脸都是,她拉着李渡的手:“李导,你这么做我都不知道该说啥好哇!我命苦,老头走得早,闺女拿我当长工,我都想早点死,死了就不受罪了!”

  老人用颤抖的手揩了揩眼泪,抬起一双浑浊的眼,对李渡说:“你比我闺女都好,我给她带孩子做饭买菜,她多一分钱都不舍得给,这次来海州,我知道这一辈就这一次出远门了,我一辈子没见过海,就想来看看,回去死了都值得!”

  “她不让我来,说是老都老了,还看什么海,可是我就想看海,就想看海……”

  徐老太翻来覆去地像个孩子一样哭诉着,李渡非常不善于对付这种场面,只好垂着手,沉默地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她问了一句:“她这样做,将来不会后悔么?”

  老人又开始哭:“我也问过,我说,你这样对我,等我死了你不后悔吗?她说是只要对得起她自己就可以了,哪里管得了别人!”

  李渡叹了口气,不知道怎样安慰她,就上楼去把刘阿姨喊下来,让她劝劝。

  刘阿姨一边向李渡道谢,一边拉着徐老太走了。

  晚上送完火车,李渡没有到陈端成的公寓去,她回到了自己租住的房子里。

  这个房子因为前两天刚打扫过,很干净,李渡没再搞卫生,坐在窗前给父亲李广海打电话。她在海州的几年里,中间回过几次家,但李广海没有来看过她,父女俩打电话的次数也不多。

  听到电话里父亲的声音,虽然还是那样简短,但是听得出来,她打电话,父亲心情很好,李渡微微有些心酸。

  李广海问起了去法国的事:“学校申请了吗?”

  李广海深知李渡的性格不适合在国内发展,早早就催促她到法国读硕士学位,父女俩通电话,他每次都要问起。

  “有几所学校想再选择一下,快了。”

  “那你要抓紧。”

  “嗯”

  李广海又说:“你在单位要尊重领导,服从安排!”

  “我会的,爸爸!”

  沉默了一会儿,李渡轻声叫了一句:“爸爸,你好吗?”

  “我身体很好,你别担心!”

  快挂电话的时候,李广海突然问:“钱够用吗?”

  李渡回答说:“够的,爸爸。”

  “哦,那你去忙,工作要认真!”

  两个人的对话,一如小的时候,她去食堂打来饭菜,父女俩相对无言,沉默吃饭,偶然的只言片语,也是一锤定音。李广海当了一辈子的军人,把李渡当成了自己的小兵,严厉而宽厚。

  李渡的家庭关系特别简单:李渡,李广海,连亲戚都很少。父亲那边,爷爷奶奶都没来过李渡家,他们是在李渡上小学的时候先后去世的,去世时,李渡没有回去,父亲也就去了一两天就回来了,有一个姑姑李美枝,来过李渡家两次,但李渡都有点记不得她的样子了。

  至于母系的亲戚——李渡连妈妈都没有,哪来的母系亲戚?

  李渡从记事起就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但她知道母亲长什么样。她有一张照片,在李广海的抽屉里偶然发现的,在抽屉的一个角落,有一本父亲年轻时在部队荣立三等功的证书,照片就是从证书里掉下来的。

  照片很旧了,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抱着一个女婴,那个年轻的女人长得很漂亮,但不是那种娇柔的美,而是眉宇间略带英气——李渡就是这样。女人穿着当时流行的三颗扣小西装,里面配一件高领毛衣。怀里的女婴正是李渡,小李渡穿着碎花的罩衣,头上戴着一顶毛茸茸的白帽子,帽子下露出的卷曲的头发——这一点李渡随了她爸爸,李广海的头发虽然不像她那样弯弯曲曲,但也不直。

  照片的一角有几个字:方山镇照相馆,这是母亲的娘家,离李广海的老家有一百多公里,是姑姑偷偷告诉她的。

  照片的背后写着:李杜满月纪念,落款是杜秋红。李渡猜她原来的名字应该是取了父母双方的姓,后来父母离婚了,李广海就给她改名叫李渡了。

  李渡把照片藏在了自己的书里,李广海并没有发现,李渡在想,可能父亲都已经忘了这张照片的存在了。

  李渡可以没有妈妈,但是不能没有爸爸。

  有一次,有个同学在学校摔破了脑袋,嚎啕大哭,嘴里大声叫嚷着:“我要找我妈!”李渡心里很疑惑,找你妈干什么,找到你妈就不疼了?不是应该找医生么?

  李广海对李渡不像一般的父母那样对孩子关怀备至,李渡更多见到的是李广海沉默的背影,一个人坐在那里默默地着烟,一言不发,脊背挺拔,双肩宽厚。

  父女俩很有默契,生活过得平静而和谐:卫生由李渡做,吃饭上食堂,衣服丢洗衣机。李广海极少呵斥她,一般都是下达命令,李渡默默地执行命令,军人么!

  记忆中的李广海很少笑,神情总是坚毅而板正,父女俩有时会一起游泳,一起跑步。

  但更多的时候,李渡都是形影自吊,她独自上学,独自放学。

  每当寂寞的时候,她就会拿起球拍,或是与人对练,或是独自挥拍。

  要不然就是在长江里来来回回地游泳,一直游到精疲力竭。

  就像是上了瘾,李渡不知倦怠地做着这两件事。

  李渡就这样慢慢长大,长成了一个坚韧而淡漠的人,但她这种淡漠并不是冷漠。教养使然,她对人说话都是面带微笑,可是你又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这微笑背后的客套与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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